第1398章 天威
迷霧來得極其突兀,将那片海域染成一片迷蒙。
數月航行,在這片近乎死寂的汪洋中,任何一點希望都足以牽動所有人的心神,甲闆上所有人,無論狀态如何,都掙紮着撲到船舷邊,極力遠眺。
在迷霧邊緣,影影綽綽,果然有一個模糊的身影,正背對着寶船,緩緩行走在波濤之上!
踏海而行!
這一幕,讓所有人心頭狂震,
在這絕靈禁地,連八品大宗師都無法長時間禦空,更别提如此閑庭信步般行走于怒海之上!
難道...真的是海外仙島的仙人?
“仙...仙人!是海外仙島的仙人!”
有人激動得聲音發顫,熱淚盈眶,數月來的苦難仿佛在這一刻都有了回報。
“我們有救了!仙緣就在前方!”
“快!快靠過去!”
幾個渴得眼睛發綠的武者嘶吼着,恨不得立刻跳下船遊過去。
就連拓跋弘基的眼中,也爆發出懾人精光,他深吸一口氣,正要下令轉向。
“别過去。”
一個平靜的聲音響起,衆人循聲望去,隻見江塵站在船舷,眉頭微蹙,目光銳利地盯着那片迷霧和其中的身影。
“那應該是故意引我們過去的幻象。”
江塵沉聲道,他覺醒了鏡妖圖騰,對幻象有一定感知能力,雖在此地受到壓制,卻依舊能感受到迷霧深處的陰冷死寂,而非他們感受到的仙氣或者靈氣。
“幻象?放屁!”
一個來自黑煞國的七品宗師立刻反駁,他雙目赤紅,死死盯着那迷霧中的身影,
“那身影如此清晰,尤其是在這片汪洋之上,怎麼可能是幻象?江塵,你莫不是怕我們得了仙緣,故意阻攔?”
“就是!我看他就是居心叵測!”
另一人也出聲附和,他們都是黑煞國的武者,對江塵早有敵意,
一時之間,甲闆上争論不休,
就在這時,一個充滿不屑的聲音響起:
“既然你認為那是仙人,這寶船上不是備有應急的木舟嗎?自然可以劃過去看看。”
說話的是獨孤天下,他不知何時走了過來,提着那把柴刀,眼神淡漠地看着那幾個叫得最兇的武者。
那幾人頓時一窒,看着遠處那詭異迷霧,心底也不由得泛起一絲寒意,但衆目睽睽之下,又被仙緣誘惑,若就此退縮,顔面何存?
最終,其中兩人對視一眼,把心一橫,道:
“去就去!若真是仙人,這仙緣合該我等所得!”
很快,一艘小型木舟被放下海面,那兩名七品宗師深吸一口氣,跳上木舟,運轉殘餘真氣,奮力朝着那片迷霧劃去。
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們身上,
木舟越來越近,逐漸靠近了那片灰蒙蒙的霧氣邊緣,迷霧中的身影,似乎變得更加清晰了一些,甚至能隐約看到其衣袂飄動。
就在木舟消失在迷霧中一刹那——
一聲凄厲慘叫,猛地從迷霧中傳來,而後戛然而止!
轟隆隆!!!
原本平靜的迷霧區域,瞬間瘋狂翻滾!一道道漆黑如墨的巨浪毫無征兆地沖天而起,高達百丈!而在那巨浪中央,一個無比龐大的陰影,緩緩從深海中升起!
那似乎是一個...無法形容其巨大的漩渦,像是一張吞噬一切的巨口,
那艘木舟,連同上面的兩名七品宗師,連一絲反抗都沒有,瞬間就被卷入了漩渦深處,消失不見!
這漩渦仿佛如同一尊滅世的魔神,那道行走海面的“仙人”身影,迷霧不過是它誘捕獵物的幌子,
足足過了半刻鐘,這恐怖的動靜才漸漸平息。
迷霧稍稍散去了一些,露出了那片海域的真容。
所有人,包括拓跋弘基、範無病這樣的強者,看到眼前的景象,都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天靈蓋,頭皮發麻,渾身冰涼!
隻見那片海域,不再是一片蔚藍,而是...一片森白!
茫茫無盡的骸骨,鋪滿了海面,一眼望不到邊際!
有巨大海獸的骨架,有如山嶽般的不知名生物,更有無數屬于人類的骨骸殘骸,密密麻麻,堆積在一起,形成了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死亡骨海!
陰森恐怖的氣息,即使隔着如此遙遠的距離,也清晰地傳遞過來,讓寶船上的溫度驟降,如同冰窟。
剛才那恐怖的漩渦,竟然是從這片死亡骨海之下升起!
甲闆上死寂一片。
落針可聞。
隻有粗重而壓抑的喘息聲,以及牙齒打戰的“咯咯”聲。
先前那些激烈反駁江塵的人,此刻面色慘白如紙,渾身都被冷汗浸透,幾乎站立不穩。他們看向江塵的眼神,充滿了後怕與感激,再不敢有絲毫質疑。
若不是江塵出言阻攔,若不是獨孤天下提議用木舟試探...剛才寶船若是貿然駛入那片區域,此刻恐怕整船的人,都要化為這無邊骨海中的一部分!
拓跋弘基此刻也是神色凝重到了極點,額角甚至有青筋在微微跳動。
他是為了長生而來,但這片絕靈之海的恐怖,遠遠超出了他的預估。先是資源耗盡,内部分裂,現在又遇到這等詭異恐怖的死亡陷阱,前方還不知道有多少未知危險在等待着他們。
一股退意,不可避免地從他心底,也從許多人心底滋生。
就在此時的短暫寂靜之中,一直緊握着海外星圖,細細感應的蒼山雪,臉上露出了難以掩飾的驚喜之色,聲音帶着激動:
“幽骨海!這裡就是幽骨海!”
她舉起手中的星圖,指向那片白骨漂浮的海域,
“星圖的記錄顯示,這裡就是星圖記錄的終點!”
“根據旁注的記載,隻要穿過幽骨海,距離海外仙島,已不足兩萬裡!”
“什麼!”
“這豈不是說,咱們快到終點了!”
“不足兩萬裡?仙島就在前方!”
這消息如同重磅炸彈,瞬間讓衆人再度燃起希望,曆經數月磨難,死傷無數,終于接近了目标區域!
然而,蒼山雪接下來的話,卻給所有人澆了一盆冷水:
“但是...星圖的指引,到這裡就斷了,這塊星圖中記錄的最終之地就是這裡,再往前,已經沒有了明确的路線。或許再前行一段,就能看到仙島,
也或許...會永遠迷失在這片汪洋中,找不到歸路。”
她擡起頭,看向拓跋弘基,也看向周圍所有眼巴巴望着她的人,輕聲問道:
“咱們...還繼續往前嗎?”
這一刻,所有人都沉默了。
希望近在咫尺,不足兩萬裡,對于能航行至此的寶船而言,若是順利,或許隻需十餘日。但希望之後,卻是更深沉的未知與恐懼。
星圖已盡,前路茫然,幽骨海的恐怖方才他們已經親眼目睹,誰也不知道前方還有什麼在等待着他們。
後退,
意味着數月的苦難付諸東流,長生夢斷,但至少...可能保住性命。
前進?
可能是仙緣,更可能是死亡。
拓跋弘基臉上肌肉抽搐,眼神劇烈掙紮,良久,他一聲冷哼,眼中爆發出狠厲與決絕的光芒,嘶聲道:
“仙緣豈是易得?已至此地,豈有回頭之理!傳令,寶船繼續前行!”
皇帝金口已開,無人再敢反對,
或者說,那一絲對長生的渴望,壓過了對未知的恐懼。
寶船再次起航,小心翼翼地繞開了那片令人毛骨悚然的死亡骨海,駛入了前方的未知海域。
然而,失去了星圖的指引,衆人才明白前路是何等的可怕。
之前的十萬裡航程,與此地的絕望相比,簡直如同兒戲。
天空仿佛瞬間低沉了下來,狂風驟雨毫無征兆地襲來,卷起的海浪如山巒,狠狠拍擊着船體
寶船在這片狂暴的天地之威中,渺小得如同一片枯葉,随時都可能被撕碎,船體不斷發出“咯吱咯吱”的聲響,仿佛下一刻就要解體。
視線所及,幾乎不見天日,隻有無盡的狂風暴雨,
轟!
一條巨浪如同城牆般橫掃而過,重重拍在甲闆上,轟鳴震耳,甲闆上的武者們被直接掀飛,慘叫聲、求救聲、哭喊聲瞬間響成一片。
“救我!拉我一把!”
“我不想死啊!”
“舵手!穩住方向!”
混亂中,有人跌倒後再也爬不起來,被随之而來的海水卷走,消失不見。
許多初入七品的宗師,在這等天地之威面前,也顯得脆弱不堪,真氣凝聚的法相瞬間破碎,慘叫着墜入大海,轉眼便消失不見。
蒼山雪緊緊抓住桅杆,臉色蒼白如紙,她雖然身份特殊,但本身修為隻有五品,在這種環境下,連自保都極其困難。
若非江塵和蒼雲親王一左一右将她護在中間,恐怕早已被風浪卷走,而此刻,星圖已到盡頭,她的作用大減,先前所享有的待遇自然也無人再顧及。
就在所有人身心俱疲,幾乎要放棄掙紮時,更大的恐怖,降臨了。
前方天地,一片望不到邊際的可怕雷暴區域,橫亘在海天之間!
那是一片熾盛到極緻的雷海!
無數粗如水缸,甚至如同山峰般巨大的雷霆,仿佛是從九霄之上傾瀉而下,直接灌入海中!
電蛇狂舞,雷龍咆哮,那片海域徹底被刺目白光和閃電充斥,任何膽敢闖入其中的生靈,恐怕都會在瞬間湮滅,
“舵手何在!快!快調轉方向!避開那裡!”
拓跋弘基聲嘶力竭地大吼,臉上第一次露出了驚懼之色。
然而,很快傳來一個七品宗師帶着哭腔的悲鳴:
“舵...舵手已經被風浪卷走了!控制室也...也損壞了!”
屋漏偏逢連夜雨!
寶船失去操控,在這狂風駭浪中,竟是直直地朝着那片毀滅雷海沖去!
“完了!”
無數人心中升起這個念頭。
也就在此刻,雷暴區域中心,一道粗壯如山嶽的驚雷撕裂天地,帶着湮滅一切的氣息,朝着寶船當頭劈落!
雷霆未至,那恐怖的威壓已經讓甲闆上大部分人口噴鮮血,
千鈞一發!
一道身影,蓦然沖出,
獨孤天下長身而起,快步踏過搖晃劇烈的甲闆,走向船頭,那柄柴刀不知何時已握在手中。面對那毀天滅地的雷柱,他面容平靜,眼神卻亮得駭人。
面對驚雷,隻是簡簡單單,向上揮出一刀。
刀光乍亮,并非多麼絢爛奪目,卻凝練如一線,逆天而上!
轟!!!
震耳欲聾的爆鳴聲中,在所有人難以置信的目光注視下,那道仿佛能毀滅一切的恐怖雷柱,竟被這一線刀光,從中硬生生一分為二!
狂暴雷霆被迫向兩側傾瀉,将海面炸出兩個巨大的漩渦,寶船則險之又險地從那被劈開的短暫通道中穿行而過!
一刀分雷!
這是何等驚世駭俗的修為!這是何等霸絕天下的刀意!
船上衆人無不震撼失聲。
然而,這片雷暴區域的恐怖,遠超想象,
就在獨孤天下身形緩緩落向甲闆之時,雷雲仿佛被激怒,千萬道電蛇,如同傾盆大雨,平鋪海面,朝着寶船蜂擁而來!
雖然單條電蛇遠不如剛才那道驚雷,但數量無窮無盡,彙聚在一起,威力同樣足以将寶船瞬間粉碎!
獨孤天下揮出那一刀後,氣息微喘,顯然無法立刻再斬出那樣驚天動地的一刀。
“世人都曉雲天高,我比雲天高一樓。”
一個清朗,卻帶着無邊傲氣的聲音響起,天地榜第二位的雲天樓主,孤鴻雲!
他手中名劍“朝露”出鞘,劍光揮灑,如雲卷雲舒,
刹那間,千萬道劍光自他劍尖迸發,靈動缥缈間,千萬道劍光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劍網,迎向那漫天電蛇。
嗤嗤嗤嗤——!
密集的爆響聲不絕于耳,數之不盡的電蛇,竟在這漫天劍光下生生湮滅!在寶船前方,開辟出一條相對安全的航道!
江塵凝神望去,心中暗贊,這孤鴻雲,劍道修為果然深不可測,距九品之境,恐怕真的隻差一層窗戶紙。
從年紀來看,不過三百歲,真實戰力,恐怕不弱與獨孤天下。
這兩大絕代強者的出手再度給了衆人希望,
“拼了!”
“殺出去!”
所有人紛紛施展出自己壓箱底的絕學,奮力轟向那些雷霆和拍擊過來的巨浪。拓跋弘基身後也顯化出一條黑色巨龍,一拳轟出,勢若萬鈞,直接崩開一片巨浪,
然而,雷暴之威,豈是人力所能完全抗衡?
依舊有無數雷霆和更加狂暴的巨浪,不斷轟擊在寶船之上。船體發出陣陣悲鳴,有些區域開始崩裂,欄杆粉碎,甲闆破開大洞,不斷有人被震落海中,或被直接電成焦炭。
寶船在這片死亡雷海中,如同醉酒般歪歪扭扭地前行,全靠幾位頂尖強者和衆人的拼死抵抗,才沒有立刻解體。
就在即将越過雷暴區域,所有人都以為看到一線生機之時——
轟!!!!
天幕上方,濃稠如墨的雷雲中,一個無法形容其巨大的陰影,緩緩遊弋而過。
下一刻,仿佛是被陰影引動,整片雷暴區域的力量被徹底引爆!無邊無際的驚雷與熾電彙聚到一起,
目标,直指寶船正中央!
“不——!!!”
在無數人絕望的目光和嘶吼中,那道恐怖雷柱,精準無比地轟擊在了寶船龍骨最脆弱的位置上!
轟隆!!!
彙聚了南離星洲無數奇珍,凝聚了無數工匠心血的寶船,在這一刻,發出了最後一聲驚天動地的悲鳴,從中間...轟然斷裂!
無數碎木、殘骸、以及船上的武者,被巨大力量抛飛,落入洶湧澎湃的寒冷海水之中。
“抓緊我!”
江塵在船體斷裂的瞬間,一把死死抓住了身旁蒼山雪的手,另一隻手猛地一拍身旁的斷裂桅杆,借助反震之力,帶着她躍離即将沉沒的船體,
施展身法,勉強踏在掀起的陣陣波濤之上,朝着雷暴區域之外奮力掠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