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8章 出路
裴珩望着車廂裡的人,“少夫人這是要去哪裡?
”
他很高,許婉甯坐在車廂裡,都要與他平視,“閑來無事,出來透個氣。
”
裴珩笑笑,一手搭在窗棂上,望着許婉甯,嘴角挂着玩世不恭的笑:“少夫人好雅興,正好在下也無事,深感無聊,少夫人在燕城生活多年,不如做個向導,帶在下轉一轉?
”
許婉甯的笑僵在臉上。
“裴公子要是想轉,城東門口就有向導,裴公子花銀子找個就是。
”
“昨日剝闆栗花了五兩銀子,今日在下身無分文,請不起向導,隻得辛苦少夫人了。
”裴珩也不待許婉甯回答,在紅梅青杏兩個丫鬟詫異的目光中,就坐在了老栓頭的身側。
倒是還知道男女大防。
罷了罷了。
許婉甯惹不起他,那就順着他吧。
“讓車夫在燕城轉幾圈,你們去買點東西。
”許婉甯放下簾子,閉目養神。
老栓頭在燕城轉了好幾圈。
他是個生生土長的燕城人,無論是大街還是小巷,是酒樓飯館還是攤販蒼蠅館,都如數家珍。
老栓頭并不知道自己身邊坐着的人是誰,隻看着這公子長得英俊潇灑玉樹臨風,又一臉的笑意,就想當然地認為他是好人,再加上,裴珩确實平易近人。
身為鎮國公府嫡長孫,又是璋和帝跟前的紅人,現如今金麟衛的大都督,他是一點架子都沒有。
裴珩是個很會找話聊的人,一路上,隻偶爾聽到裴珩說幾句什麼,大多數的時候,都是老栓頭在說,裴珩在聽,在笑。
許婉甯坐在車廂裡,聽到從前頭傳來的談話聲和大笑聲,心中感慨不已。
她是實在沒想到,裴珩私下底是個這樣的人。
哪樣的人?
許婉甯也說不清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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馬車就在燕城轉了好幾圈,老栓頭無論走到哪裡,都能說出個子醜寅卯來,裴珩很感興趣。
不過他更感興趣的是,許婉甯要去幹嘛。
他也不問,也不說,就引得老栓頭兜圈,反正他不急,後頭的人要有事要辦,她急。
果然,許婉甯急了。
“老栓頭,馬車在前頭往右拐。
”紅梅掀開簾子說:“夫人去看下秋嬷嬷。
”
老栓頭立馬應是。
許婉甯看向裴珩:“裴公子若是有要事,就先去辦吧,我還有事,就不陪裴公子了。
”
“少夫人說的什麼話。
”裴珩唰地就打開了手中的一把折扇,笑哈哈地說:“在下反正也沒事,陪着少夫人一塊,若是有需要幫忙的地方,在下說不定能幫上一二。
”
這天哪兒熱了?
上次還沒見着他帶着扇子裝逼呢!
許婉甯龇牙,也不知道是笑還是罵:“裴公子真是閑得很。
”
“少夫人說對了。
在下身無長物,就是有閑。
”
許婉甯想清楚裴珩是哪樣的人了。
他是沒臉沒皮的人!
罷了罷了。
反正是同盟,她要辦的事,也沒什麼是不能讓他知道的。
秋嬷嬷家在一處巷子深處,馬車進不去,老栓頭在外頭候着,許婉甯帶着兩個丫鬟,并沒臉沒皮的裴珩。
裴珩走在許婉甯的身側,看了看後頭兩個丫鬟大包小包提着的東西。
“你這是去看對手還是看朋友?
”
“有區别嗎?
”許婉甯反問他。
裴珩搖着紙扇:“當然有區别。
對手是敵,朋友是友。
我可是聽說,你要看的那個秋嬷嬷,是杜氏的人,你并不喜歡她。
”
“你錯了。
”許婉甯看着前方的路,認真地說:“這天底下沒有永遠的敵人,也沒有永遠的朋友。
有時候敵人能成為朋友,朋友也能變成敵人。
”
“所以,這個敵,能變友?
”
“不然我來做什麼?
”
裴珩:“……若是我的敵人,我就砍了他的頭。
”
“所以呢?
你再強悍,也會有鬥不過的敵人。
”許婉甯轉頭看他,眼神像看一個傻瓜。
前世,裴珩不就是死在璋和帝的手裡嗎?
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他們君臣二人最後反目,可裴珩最後的敵人變成了璋和帝,他應該很絕望吧。
知道自己砍不了他的腦袋,卻依然拼命,最後,真的拼上了一條命。
裴珩還想說什麼,許婉甯已經上前兩步,敲響了秋嬷嬷家的門。
“誰啊?
咳咳咳……”
屋子裡傳來一道孱弱的聲音。
青杏立馬回答:“秋嬷嬷在家嗎?
少夫人來看她了。
”
“咳咳咳,咳咳咳,阿秋,阿秋,快,少夫人來了。
”
裡頭傳來幾道急促的腳步聲,很快,門被打開,露出秋嬷嬷那張充滿疲倦毫無生氣的臉。
“少夫人,您怎麼來了?
”秋嬷嬷的聲音都沙啞了,可以聽得出來,她對許婉甯的到來并沒多大波動。
“聽說你家裡人都病着,你又許久沒有回府,我就來瞧瞧,看看有沒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地方。
”
秋嬷嬷眼神麻木地看了眼身後的家人:“都是些死不了又治不好的陳年舊疾,奴婢早就已經習慣了。
”
習慣了,也麻木了。
人生沒有奔頭,若不是挂念着從身上掉下來的三塊肉,她早就不想活了。
許婉甯的目光落在秋嬷嬷身後的家人身上。
這是杜氏用心良苦給她挑選的人家。
有錢,卻是個病痨。
看病吃藥花光了家底,變賣了祖産,最後隻能租住在這樣一個又小又破的宅子裡,可這還不是最可怕的,最可怕的是,她生的三個孩子,老二老三都患了跟爹一樣的病。
要吃一輩子的藥,看不到未來。
秋嬷嬷日日身處這樣的環境之中,早就沒了生活的期待,唯一的希望就是,能有錢給她的孩子治病、吃藥。
老大是個男孩,已經十二歲了,那是她嫁進夫家求醫問藥好幾年才生下的兒子,老二也是個男孩,今年六歲,老三是個女娃,今年才四歲。
除了老大是個正常孩子,正常體格,老二老三瘦弱得跟根竹竿一樣,風一吹就要倒了似的。
還有她的婆母,六十來歲的年紀,背已經馱了,眼底都是渾濁,看不清人生的意義。
許婉甯看了眼紅梅青杏,她們二人立馬将自己帶來的大包小包放在了桌子上。
秋嬷嬷狐疑地看向許婉甯。
“我來看看孩子,聽說孩子病了,就挑了一些藥來,還有一些補身子的補品,你要照顧全家,身子肯定不能垮,你也多吃些。
養好了身子,才能照顧好全家人。
”
秋嬷嬷震驚地看着許婉甯帶來的人參、燕窩、紅棗、枸杞,還有孩子愛吃的各種各樣的糕點,甚至,還有一百兩的銀子。
“少夫人您這是?
”秋嬷嬷得無以複加,眼睛開始泛紅。
她根本想不到,許婉甯竟然會這樣對她。
前世的許婉甯,跟秋嬷嬷的關系很淡。
她壓根就不會管秋嬷嬷家裡的事情,這也就導緻,她身邊除了青杏紅梅,再無替她辦事的人。
她不知道多個人,多條路。
可現在,許婉甯知道。
有些人,你對他好,他也會對你好,大部分的人都是知恩圖報有血有肉的。
許婉甯就賭,秋嬷嬷就是那個有血有肉的人。
她能為了孩子為了男人付出一切,許婉甯就能讓她為了孩子為了男人幫她做事。
“秋嬷嬷在侯府這麼多年,有沒有想過給孩子們謀一條出路?
”
孩子的出路,就是秋嬷嬷的軟肋。
“孩子們這樣,能有什麼出路?
能活着,就是他們的造化了。
”秋嬷嬷很悲觀。
許婉甯勸她。
“車到山前必有路,秋嬷嬷何必如此悲觀?
我倒有條出路,不知道秋嬷嬷願不願意走?
”
秋嬷嬷猛地看向許婉甯。
許婉甯也望着她,眼底皆是笑意。
似乎是在說。
她,就是孩子們的出路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