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89章 柴刀樵夫
巨劍劍身纏繞龍紋,劍柄如龍尾,散發着斬破一切、君臨天下的無上劍意!
下一刻,巨劍與浩蕩奔湧的萬劍洪流沖擊到一起!
轟!!!!!!!
刺目金光與冰冷劍光瘋狂交織,無數細碎的劍氣如同失控閃電,向四面八方激射,“哧哧”作響,撕裂空氣,刺得人耳膜生疼,
天幕之上,劍鳴铮铮,龍吟陣陣,黃金巨劍與萬劍洪流不斷碰撞,天空仿佛成了一塊被肆意塗抹的畫布,光影陸離,氣象萬千。
所有觀戰者,無論是玉京城樓上的王公貴族,還是官道旁的江湖武夫,亦或是普通百姓,俱是看得心神恍惚,目瞪口呆。
這...這真的是凡人武學所能達到的境界嗎?
這簡直是神話再現,是仙神之戰!
那位負責記錄的天地閣探子,此刻早已忘了下筆,手中的毛筆懸在半空,墨汁滴落污了紙頁也渾然不覺。
他仰着頭,張着嘴,眼神迷離,望着天空中那交織的巨劍與萬劍洪流,口中無意識地喃喃道:
“神仙...這才是真正的神仙啊...”
劍鳴漸息,金光斂去。
那柄橫亘天宇、纏繞龍紋的混沌巨劍虛影已然消散,仿佛從未出現過。
然而,官道之上,一道長達十裡的巨大溝壑,如同大地開了條短途河道,足以證明方才那一劍的恐怖威能。
萬劍洪流早已無蹤,無數被項雲飛借來的劍器,此刻或化作齑粉,或斷裂成無數碎片,散落在這十裡溝壑的周圍,在稀薄的日光下反射着破碎寒芒。
冰河峰劍神項雲飛,此刻已不在原地。
衆人極目遠眺,才在十裡之外,看到了那個踉跄落地的白影。
他勉強穩住身形,落足于一片狼藉的官道盡頭,素白長衫已是褴褛不堪,沾染着點點血迹,刺目驚心。
“噗——”
一口鮮血噴出,染紅了胸前衣襟,那雙曾淡漠如冰,傲視寰宇的眼眸,此刻已被無邊的駭然與難以置信所充斥。
他擡手,看着自己微微顫抖的指尖,那上面萦繞的、屬于他苦修兩百年的冰鸾劍意,正在快速消散,被煌煌龍威與混沌劍意碾壓得支離破碎。
自他于冰河之巅悟道,凝冰鸾劍意,出世兩百多年來,雖不敢言武道天下無敵,但于劍道一途,他自認已登絕頂,俯瞰此界芸芸劍修。
縱有能與他匹敵者,也絕無在劍道上能超越他之人。
可今日,江塵那一劍...那以真龍為基,裹挾煌煌天威,仿佛自混沌中斬出的巨劍,其中蘊含的劍意,宏大、蒼茫、霸道,遠超他的理解範疇。
那不再是凡間的劍術,更像是...傳說中的劍道之神,斬出的開天之劍,
他毫不懷疑,終有一日,此子必能一劍開天!
“我...認輸!”
項雲飛心中掀起滔天巨浪,所有的驕傲與自信,在這一刻被擊得粉碎。
玉京城樓上,死寂一片。
無論是高踞龍椅的拓跋弘基,還是侍立兩側的王公大臣、皇室供奉,抑或是那些被請來壓陣、原本氣定神閑的各方高手,
此刻全都如坐針氈,瞪圓了眼睛,望着官道上那道觸目驚心的十裡劍痕,心神巨震,幾乎無法思考。
項雲飛...敗了?
那個被譽為離炎劍道豐碑,五千年劍道第一人的項雲飛,召喚出城中萬劍,形成遮天劍勢,
卻被對方以一道更加恐怖、更加聞所未聞的劍意,摧枯拉朽般擊潰,劍心受損,黯然離場?
這江塵,他到底是誰?
滄瀾小國,何時出了這等妖孽!?
三皇子拓跋觀岩臉上的狂熱與崇拜早已凝固,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驚懼,他心目中的神仙人物項先生,竟然...敗了?
拓跋秀玉手緊捂紅唇,美眸中異彩早已被驚駭取代,嬌軀微微顫抖,她發現自己之前所有判斷,在江塵面前,何其可笑,
官道兩旁,那無數倒吸冷氣的聲音此刻也消失了,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,僵在原地,隻有眼珠還能轉動,追随着那道緩緩前行的身影。
先前那些還存着看熱鬧、甚至幸災樂禍心思的人,此刻隻剩下無邊惶恐,生怕那道目光會不經意間掃過自己。
天地閣的那位核心探子終于回過神來,手忙腳亂地抓起筆,卻發現自己竟不知該如何記錄方才那超越認知的一戰,筆墨難以形容其萬分之一的震撼。
他隻能顫抖着,在紙上寫下潦草的數語:
“滄瀾江塵,劍意化真龍于天,破十裡天幕,敗劍神項雲飛于玉京官道,勢如神臨,威不可測!”
站在拓跋弘基身後不遠處的幾人,面色更是難看至極。
拓跋弘基端坐在龍椅上,臉頰微微抽搐,眼神深處是翻江倒海般的震動,他的目光,不由自主地掃過身後侍立或就座的幾人。
那位來自南方大澤手持一根打虎杖的古彜族老,一雙看似渾濁的老眼死死盯着江塵,額頭之上,竟滲出了一層冷汗。
來自梵屠寺,一直閉目垂眉的掃地老僧,不知何時已睜開了眼睛,他撚動着一串佛珠,指尖卻微微顫抖,
還有那個三大聖地之一,煉器與錘法雙絕的天工山山主宇文烈,下意識的咽下一口唾沫,那一劍...換做他的煉火錘法,怕也難擋神威,下場比項雲飛好不了多少,
“宇文山主。”
拓跋弘基也恰在此時開口,
“聽聞您一手煉火錘法剛猛無俦,舉世無雙,可願下場,教訓一下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滄瀾小兒,揚我離炎國威?”
宇文烈渾身一個激靈,猛地咳嗽起來,聲音響亮而突兀,臉上瞬間擠出一副痛苦之色,捂着胸口,氣息“微弱”道:
“咳咳...陛下明鑒!老夫...老夫近日偶感風寒,體内真氣紊亂,經脈滞澀,實在...實在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啊!待老夫回去好生修養幾日,定當...定當讓這小子知道,什麼叫離炎不可辱!”
他說得義正辭嚴,仿佛真的一般,隻是極其不自然的眼神,出賣了他内心的恐懼。
拓跋弘基微微眯眼,目光轉向古彜族老:
“族老,您古彜一脈的毒功詭異莫測,杖法更是威力絕倫,不如由您出手,布下十裡瘴氣,此子定然命隕其中!”
那古彜族老腦袋搖得像撥浪鼓,連連擺手,臉上堆起為難之色:
“陛下,非是老朽推脫,實在是我這毒功與杖法,威力雖尚可,卻...卻難以精确控制,一旦施展開來,毒瘴彌漫,杖風無眼,極易波及無辜啊!
陛下您看,這官道兩旁,圍觀的都是我離炎的忠貞子民,皆是陛下的血肉...陛下仁德,定然不忍見這些子民受那無妄之災吧?”
他言辭懇切,仿佛一心為民着想。
拓跋弘基胸口一陣發悶,強壓着怒火,看向那位梵屠寺的掃地僧:“榮枯大師,您佛法精深,已臻化境。不如...由您去考教此子一二,以佛法度化其心中戾氣?”
老僧雙手合十,臉上滿是慈悲之色,聲音卻帶着一種非常‘無奈’的推脫:
“阿彌陀佛!我佛慈悲,普度衆生。
然此子殺心甚重,戾氣盈天,非尋常佛法可度,老衲觀之,其與我佛緣分未至,強求恐生魔障,我佛門以放下屠刀為要旨,而非執著于争鬥。此戰...非老衲所能,亦非所願。”
“你...你們!”
拓跋弘基氣得幾乎要吐血,手指微微顫抖,指着這幾人,卻一句斥責的話也說不出來。
他能說什麼?指責他們貪生怕死?可連項雲飛都敗了,誰又敢說自己能穩勝江塵?
強行命令?到了他們這個級别,皇室的面子固然要給,但若真是必死之局,誰又肯真的為他離炎王朝豁出性命?
打到此時,竟連後面六關的人都湊不齊了!
這些平日裡超塵脫俗、眼高于頂,号稱八品宗師,受萬民敬仰的武道大宗師,在一個年輕人面前,竟連一戰的勇氣都已喪失!
這已不是挫敗,這是赤裸裸的羞辱,是離炎王朝開國以來未曾有過的奇恥大辱!
就在這令人難堪的寂靜與皇帝的怒火中,官道之上的江塵卻并未停止前進,
步伐沉穩,不快不慢,朝着玉京城樓前進,一步步踏下,如同雷鳴陣陣,轟鳴在每一個離炎武者的心頭。
他緩步前行,白衣勝雪,那并不高大的身影,此刻帶給衆人的壓力,卻比整個離炎武林加起來,還要沉重,還要可怕!
先前那些在城樓上氣勢如虹、聲威赫赫的強者們,在江塵目光無意掃過時,竟一個個或低下頭,或移開視線,或假裝咳嗽,或整理衣冠,生怕下一個被點名的就是自己。
陳天望跟在江塵身後,看着這詭異的一幕,眼皮子直跳,心中五味雜陳,他想笑,卻又覺得不合時宜,隻覺得一股自豪與熱血從心底升起。
痛快!
太痛快了!
滄瀾勢弱已久,在外界一個小國國民都敢痛斥自己,可以說國運已盡,
而此刻,
号稱南離星州第一強國的離火王朝,強者數之不盡,在滄瀾使團面前(主要還是江塵面前)...竟成了這般縮頭縮尾的模樣?
江塵一步步前行,已越過那片狼藉的官道,走出了約莫二十裡,官道兩旁,圍觀的人群依舊密密麻麻,卻再無之前的喧嚣與議論,隻有一片壓抑的沉默。
就在所有人都以為,今日這武關将以此種荒誕方式收場,離炎王朝顔面掃地之時——
一個身影,從官道旁熙攘的人群中,緩緩走了出來。
此人相貌平平無奇,屬于扔進人堆裡就再也找不出來的那種,年紀看起來約莫三十多歲,面色黝黑,像是常年在田間地頭或是山野中勞作的農夫。
他小腿上還綁着便于行走山路的纏腳布,腳下是一雙磨損嚴重的草鞋。
而他的手中,握着一把刀。
不是名震天下的寶刀,甚至不是軍中制式的戰刀,就是一把普普通通,農家用來劈柴的...柴刀。
他就這樣拎着柴刀,默默地走到了官道中央,恰好擋在了江塵前行的路上。
這幅尊容,這副打扮,别說城樓上的離炎武者們看得愣住了,就連跟随在江塵身後的陳天望,都忍不住眼皮直跳,心中腹诽:
“這離炎...是真的沒人了嗎?怎麼連這種鄉野村夫都出場了?”
那名負責傳旨的内侍,顯然也是同樣的想法,他尖着嗓子,帶着幾分惱怒和鄙夷喝道:
“兀那漢子!你是哪裡來的山野村夫?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!驚了聖駕,擾了比鬥,你擔待得起嗎?來人,把他給我拖下去!”
幾名如狼似虎的官兵應聲上前,就要去拿人。
那持柴刀的男子,卻隻是淡淡地瞥了那内侍一眼,柴刀随意一橫,就在柴刀提起的瞬間,一股無形卻銳利無匹的刀氣,憑空而生!
嗤啦!
空氣仿佛被無聲地割裂。
那幾名沖上前的官兵,隻覺得一股森寒涼意撲面,身上鐵甲、手中兵刃,竟發出不堪重負的“吱嘎”聲,吓得他們齊齊止步,臉色煞白,再不敢上前分毫。
那男子這才收回目光,看向那内侍,挑釁一般說道:
“要不,你來?”
那内侍被這目光一掃,隻覺得如同被刀鋒架在了脖子上,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天靈蓋,吓得他渾身一哆嗦,連忙縮了縮脖子,躲到了侍衛身後,再不敢發出半點聲音。
而一直緩步前行的江塵,此刻也終于停下了腳步。
他的目光,第一次帶上了些許認真之色,落在了這個男子身上。上下打量了一番,特别是目光在那把柴刀和其小腿的纏腳布上停留了一瞬,随即,他微微點點頭。
然後,在所有人驚愕的目光中,江塵轉過身,看向身後一直緊抱着“秋水”劍的蒼山雪,伸出了手。
“借劍一用。”
“啊?”
蒼山雪徹底愣住了,美眸中充滿了無法理解,這男人...這看起來如同樵夫般的男人,哪裡比得上方才那位引動萬劍、宛如劍仙的項雲飛?
為何面對項雲飛時,江塵空手對敵,霸道碾壓,而面對這個樵夫,他卻主動要求借劍?
不僅是她,所有看到這一幕的人,
陳天望更是瞪大了眼睛,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,江塵...竟然對這個樵夫,如此重視?
那布衣男子見江塵向蒼山雪借劍,臉上非但沒有惱怒,反而露出了一抹純粹而開懷的笑容。
那笑容,仿佛一個孤獨了許久的登山客,終于看到了值得全力以赴的險峰,
他看着江塵抽出的長劍,秋水劍身如一泓清泉,流光溢彩,與他自己手中那把黝黑柴刀,形成了無比怪異的對比。
但他渾不在意,隻是提起柴刀,微微拱手,動作樸實無華,卻自有一股沉凝如山、鋒銳内斂的氣度,
他開口,聲音傳遍玉京城前:
“離炎五百年前第一人,獨孤天下,請指教。”
此言一出,平地起驚雷,在整個天地間炸響!